作者:绮白
暮秋的旅途上,一路冷雨扑面。
从长安到龟兹有南路与北路两条路可选。南路近许多,但道路要穿越沙漠,沿途白骨累累,走得艰险。北路虽长,走起来却轻松些。
人人都被雨水浇得一脸铁青,头却丝毫不低一点,平端着下巴,在马上直视前方。
这是一支仅有百余人的军队,看人数,应该是悍勇的飞骑军一类的队伍,但他们的前行甚至慢过了普通商队。
这是一支携带丰厚陪嫁的送亲队伍,而似乎没有人面露喜色。
河东侯是策马走在队伍中部——那部小房子般的马车旁的。他踢动马刺,追上队首的高承钧:“你去陪我闺女聊会儿。”
高承钧在马上低下头:“雪娘子那里有人陪。我还是与兵士们在一处吧……”
河东侯看见他就来气,向身旁空抽一鞭:“那都是我的兵又不是你的兵,你娶的是我闺女又不是娶我的兵!”
“是,父亲大人。我这就去。”高承钧不再推脱,直接拨马掉头,向后去了。
河东侯是真不喜欢他,于是连这声“父亲大人”都觉扎耳。叫他去,他不利利索索地去,挨了骂,却立刻就去了,还恭恭敬敬称你“父亲大人”,真是看着就烦,想想更烦。自己的宝贝闺女偏要嫁给他,为了嫁给他连命都不要了,把肚子里的宝贝外孙也打掉了。
“我和小高一起掉水里,你先救哪个?”
这个问题河东侯好几次想问闺女,怕闺女为难,又怕闺女眼睛一垂,说救小高,终于没敢问,便更想把高承钧找来暴打一顿了。要是每回他想打高承钧时都能顺利地打了,高承钧估计都活不到踏上这次由老丈人押运的送亲旅程。
不过河东侯终归是偷偷摸摸把高承钧找来打了几次,怕闺女舍不得,一着急又作践自己,于是命令高承钧挨了打也不准说,回去擦点伤药,脸上青肿没消不准来见雪信。
繁繁絮絮的礼节在雪信卧床休养的一个月里就做完了。按女医官的说法,自然是要养上半年才勉强可以行动的。但事情也等不及,雪信也不愿等。皇上便赐了她这部八匹马才拉得动的马车,给她布置了个安上轮子就拉得走的卧房,免去路途上的一些劳顿。
车厢底下的夹层里铺了半尺厚的棉花,车厢内四壁悬挂多层毛毡,走在安城四平八稳的官道上,丝毫感觉不到颠簸起伏,道上的车马喧嚣也扰不进来。出了安城,道路开始不平,她的休息终归受了点打扰。
高承钧拉开马车侧边的移门,因为怕冷风卷进去冻了雪信,只敢推开一道缝,便迅速闪身钻了进去。其实无碍,有几层厚毛毡挡着,人走进去还要折三个来回,风是透不进去的。气息不流,所以里头也不生炭,不生炭,也就爇不了香,只是贴着最里层的毛毡,挂了一圈银错金的熏香球。球中所填香料也是由皇上身边的道士玄河写了方子,交给医官们配了的。方子开得谨慎小心,不敢有些微的浓烈刺激,只是柔和低回,好让人一路宁心安神,少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