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祉
拿回婚书后,我自是松了一口气。
我爹仍在喋喋不休,我当然没放在心上。
待他说累了,我这才拉着他坐下,万分诚恳地握着他的手说:「爹爹,咱们日后还是离谢祉远些吧。」
不求加官进爵,安安稳稳度过一世便好。
可我爹听我提起谢祉的名字却气得抖落了茶杯,眼看又要絮叨起来。
于是我便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
「小秋同我说,她昨日外出时见谢祉进了云良阁。」
我眼眶一红,说着便要落下泪来。
云良阁,渝州中有名的花楼。
虽说只是商贾人家,可爹娘将我自幼捧在手心,自然不可能让我受半点委屈。
我娘慌忙凑上前替我擦泪,我爹将信将疑,沉默片刻后问道:「当真?」
「晚晚一介闺中女子怎会无故知晓云良阁。宋沽,你难道还想让晚晚嫁过去受委屈不成?」我娘闻言震怒,伸手将我爹推到一边去。
「夫人莫气,只是谢祉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我爹忙着哄我娘去了,而这桩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谁知「谢祉去云良阁」这话却被人传了出去,不出三日,渝州上下都知道谢祉因去花楼,被退了婚。
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虽说我是想与谢祉退婚,但我并不想与谢祉结仇。毕竟将来他会成为朝中权贵,届时想要弄垮宋家,就如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于是流言传了三日,我便在府中战战兢兢地待了三日。谢祉没再找上门,待流言散去,我这才出府重见天日。
这三日我自然没闲着。我将记忆中所有能记得的重要节点和事件一一写在纸上,以防日后忘记。
再过一年,西燕戎人起兵攻打南渊。渝州作为南渊各州交界,陆路水路发达,自然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宋家也因此遭受波及,虽因战乱散尽家财,所幸爹娘均是平安。
直到谢祉于城墙杀妻平定战乱,渝州这才逐渐恢复原先的安稳繁华。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这一年内想办法将宋家的家业迁移至其他州郡,并说服爹娘离开渝州。
尽管渝州最后会得以平定,但我却不愿带着宋家冒这个险。在渝州被困的最后一个月,不但没有等到援兵,并陷入弹尽粮绝之地。
短短一月,饿死街头之人数不胜数。
宋家做的生意多,盐引粮食、酒家当铺均有涉猎。
西燕并非只攻打渝州,一年后南渊各地将陷入战乱。唯一幸免于难的是延京,以及有渝州在前作为掩护的覃州。
只是覃州在我看来同样危险,倒不如想法子进入延京。
毕竟皇权当前,延京倒相对安全。
我带着小秋出门,到宋家的各个产业查看,企图找到能够打通延京的产业线。
各州府都已经有了稳定的盐引及粮食来源,延京繁盛,若想通过酒家在延京站稳脚跟,必须得有足够的吸睛之处。
奈何我刚带着小秋绕过一个弯,便见我家酒楼醉仙楼大门前围着几号人。
谢祉相貌出众,我自是一眼便扫见了他。
有些头疼。
除此之外,站在他对面的那人便是与我上辈子有过婚约的林鸿轩。
林鸿轩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这不是我们谢大公子吗?怎么,云良阁去腻了,想来醉仙楼吃吃酒?」
林鸿轩身边的家仆纷纷配合着哄笑起来。
又是云良阁。
倘若知晓今日出门会碰见谢祉,我定会老老实实窝在家中,诚心做人。
也不知究竟是谁把云良阁这事传了出去。
谢祉没搭理他,绕过林鸿轩便想走,却又被那些家仆堵住去路。
他一抬头,视线刚好捕捉到正欲逃离现场的我。
我:「……」
他眉间轻轻一挑,倒是没道破我的身份,继而径直看向林鸿轩,道:「你想如何?」
林鸿轩闻言笑得得意:「说来也简单。前阵子本公子嫌府中犬吠声吵闹,便命人宰了丢了出去。如今想来却有些想念,不若劳烦谢公子替我了结这桩心事?」
想让谢祉……学狗叫?
林鸿轩怕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
可我看着谢祉猝然掀起的眼眸,心底却觉得他说的下一句话应当是「不如我送你下去听听犬吠」。
果然,谢祉面上一冷,唇角勾起几分讥诮,眼见就要开口。
我心神一凛,步子已经下意识迈了过去。
「林公子。」
林鸿轩看见我,果然止住话头,满面讶然:「原来是宋姑娘。」
可我看见林鸿轩便忍不住咬牙切齿。倘若他自找麻烦也便罢了,可偏偏提了云良阁,扯上了我。
这不是给我拉仇恨吗?
我皮笑肉不笑:「见林公子同谢公子在醉仙楼聊得投缘,不如一起进去坐坐?」
谢祉刚与我退婚,想必也会为了避开我而拒绝,而林鸿轩却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如此一来两人便算分开了。
林鸿轩果真答应了下来,我正眼巴巴地等着谢祉的回复,便见他视线从我脸上掠过,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却之不恭。」
等等,这怎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难不成谢祉真的记恨上了林鸿轩?
我硬着头皮将他们领进醉仙楼,两人相对而坐,剑拔弩张的样子却看得我头疼。
我只祈求林鸿轩少说些话了。
或者别扯上我也行。
可惜这世间的事大抵都不尽如人意,怕什么便偏来什么。
「宋姑娘来得巧,我近日听闻你与谢公子退了婚,」林鸿轩夸张地用袖子掩住口鼻,「可是因传言所言谢公子夜宿云良阁之故?」
我藏于桌下的手狠狠绞住自己的衣摆,脸上却是笑意盈盈:「怎会?林公子是从何处听来这些莫须有的传闻?」
见他张口,我怕他再说出什么挑衅的话来,便苦口婆心地同他说:「林公子,谁知在座的各位是否会时来运转,终须有日龙穿凤,你说对吧?」
而林鸿轩还喜滋滋地认为我在夸奖他,一个劲儿地点头。
谢祉倒是盯着我沉思了片刻,半晌才收回视线,启唇嘲讽:「原是我小看了宋姑娘,竟不知你也知此等道理。」
完了完了,这便是恨上我了。
我是想与谢祉退婚没错,但我并不想与他结仇啊。
我张了张口,还欲为自己开脱,可是谢祉却径直站起身,似乎就要离开。
手中的布料猝然向上提起,我顺势抬头看去,只见手中紧攥着的东西,居然是谢祉的衣袍。
我偷瞄了一眼谢祉,十分心虚地收回手。
这下真完了。我原以为自己伸手绞的是自己的衣摆,谁知竟然拧成谢祉的了!
谢祉的视线也向下落在自己的衣袍,怔在原地顿时失语。
而我已经在思考,自己究竟是要哭得多么潸然泪下,谢祉才会接受我那毫无意义的道歉了。
仇上加仇。
谢祉面无表情,声音微冷:「宋姑娘,男女有别,请自重。」
……
正欲开口道歉的我霎时顿住。
不就是一件袍子么?用得着这么小气吗?
但我也因此没了道歉的心思,径直对上他的双眼,噙起笑开口:「谢公子,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