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珰
“阿月,菊花宴上要喝的茶你准备的是什么啊?”方子仪问方子月道。
“备了大红袍、还备了石崖白、碧涧明月、豪顶石花。”方子月掰着手指道,“基本大家喜欢的茶我都备了,阿姐,不会还有错吧?”方子月心怀忐忑地道,她也是才知道原来办个菊花宴这么劳心劳力的,她险些累瘫了,真不知道长孙吉一年十几场雅集是怎么办下来的。
“大红袍是给愉愉准备的吧?”愉愉乃是长孙吉的小字,因着方子仪跟她十分亲近,所以直接以小字相称。
方子月道:“是啊,她不是只喝大红袍么?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顾家姐姐替我讨了点儿来呢。”
“哎。”方子仪道,“顾姐姐是跟宫里的荣妃娘娘讨的大红袍吧?”
顾静婉是荣妃的侄女儿,她讨大红袍自然是跟荣妃讨,方子仪是故意这么问的。
方子月点点头,“那当然了。”
“荣妃年老色衰早就没宠了,膝下也不过生了个公主,她那儿的大红袍都是些渣子,晋阳公主府的大红袍都是皇上给的,据说也就岩顶那几棵茶树产的才是正宗的大红袍,一年也不过一、两斤全都贡给皇上了,荣妃可分不到。”方子仪问自己还有些憨憨地小堂妹道,“你以为愉愉为何只喝大红袍啊?”
方子月懵懂地道:“难道不是因为喜欢?”
方子仪冷笑一声,“怎么可能?愉愉那嘴啊,是只喝贵的不喝对的。总之是什么东西稀罕她就喝什么,还得是别人喝不到的,不然哪儿显得出她县主的尊贵来啊?”
方子月闻之咋舌。她才来京城几个月,眼瞧着自己堂姐和华宁县主长孙愉愉一向亲昵,却没想到私底下原来并不是那么对味儿嘛。
方子仪自然看出了方子月的诧异,因笑道:“愉愉这人优点很多,但臭毛病也很多。”这么说着倒像是刚才的讽刺是一种玩笑了。
“阿姐,那荣妃娘娘那儿讨来的大红袍华宁县主喝还是不喝啊?”方子月又问。
“别用大红袍了,不然她一准儿埋汰你。我这儿有点儿上回哥哥去蜀地带回来的峨眉白芽,虽不是什么特出名的茶,却胜在风味独特也少见。”方子仪道,“且看能不能应付她那张嘴吧。”
方子月赶紧点头。
“茶就备这几样也差不多了,但还得看看茶点。”方子仪道,“我让林厨娘今儿把菊花宴要做的茶点都做了一份来尝尝,你也跟我一起去试试吧。”
方子月立即跟在方子仪的身后,去了院子里琵琶洲上的“洗心亭”。京城闺秀吃茶得找清幽之地,否则就配不上茶的清雅,这配茶的茶点自然也得在静谧之地试尝。
待两姐妹于亭中坐定,一行十二名穿着绿袄黄地缠枝菊纹裙的丫环手捧十二个漆盘沿着水边迤逦而来,行走间竟如舞蹈一般,入得亭来先给两位姑娘行了礼,十二人手轻轻抬起,形成一个波浪舞形型地将十二碟点心按攒花式样摆在了桌上。
方子月掰着手指开始点,“菊花糕、云片糕、茯苓糕、翡翠糕、莲花酥、芸豆卷、鹅油松子卷、水晶桂花糕还有那个……”
“是玉露团。”方子仪见方子月说不上名字来这才开了口,“那是奶酥雕的花。”
方子月“啧啧”两声,“呀,阿姐,咱们府上这做糕点的厨娘出去开铺子都使得了,这许多样式,有些我都认不出来呢。”
可方子仪却蹙了蹙眉,“颜色却还不太搭配,白色的太多了,瞧着有些单调。”
“哪儿单调了啊?”方子月不解,在她看来这都够格儿当宫里的宴会点心了。
方子仪叹了口气,“哎,算了吧,咱们府上的厨娘的确不太擅长点心,就这样吧,只是肯定又要被愉愉鄙视了。”
就这都还要被鄙视?方子月虽然不解,却也忐忑地道:“阿姐若是不满意,不如咱们叫人去外面买些点心回来。”
方子仪赶紧摇头道:“别,可千万别,这外头有钱能就买到的东西你以为能稀罕么?人家要吃的就是咱们府上厨娘、厨子的手艺,真要去外面买,她们还以为咱家养不起厨娘呢。”
方子月忍不住又开始掰手指,“这两回去晋阳公主府上,我吃了怕是不下二十种糕点,我还以为有些是外头点心铺子上买的呢。还怪好吃的,我正寻思着改天跟华宁县主打听打听是在哪儿买的。”
“可被你笑死了。”方子仪用扇子遮住嘴笑道,九月的天气其实已经凉意袭人了,但京城的闺秀还是手里都拿着扇子,主要是为了遮掩一下表情,不然容易得罪人。“那哪儿能是买的呢,若是那样,愉愉的脸可就丢尽了。她家光是做点心的厨娘就有四个,一个是西北过来专门做面点的,还有淮扬的、两湖的、鲁地的。”
说到这儿方子仪又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就是愉愉她们府上的。”
说起笑话,方子月就来了兴趣,忙地点头。
“就说愉愉家一个做点心的丫头因病挪了出去,后来病好了,就被晋城一个富商家聘了去。那富商以为这下能尝尝晋阳公主府家的点心是个什么滋味儿了,一口气点了十七、八个点心,结果那丫头却一直摇头,说是一个都不会做。”
“呀,这怎么可能?”方子月惊道。
方子仪以扇遮面笑道:“可实情就是如此,那富商细问之下,那丫头才道原来她在愉愉她们府上,就只负责做包子皮儿。”方子仪还把那“皮儿”两个字拖得老长。
方子月也是一手捂嘴地笑了起来。“这么说来你刚才说做点心的四个厨娘那得是总领咯?加上别的什么做皮儿的,和馅儿的,雕花的什么的,岂不是得有百八十个啊?”
“哪儿就有那么夸张了?”方子仪又笑道,“不过也差不多吧。”
“公主府就华宁县主喝晋阳公主两个主子,哪儿吃得了那许多啊,怪不得月月都要办雅集呢,敢情是吃不完了啊?”方子月憨憨地道。
方子仪快被自己这傻堂妹给笑死了,扇子就没离开过嘴。
尝完了点心,方子仪又带着方子月去菊园看了看,对菊花的摆设提了几句意见,一边走一边对方子月道:“其他的差点儿意思也就算了,毕竟咱们家的菊花那是真好,就是愉愉都羡慕咱们家有王伯。他侍弄菊花在整个京城都是顶顶有名的。你看那盆‘抓破美人脸’就是王伯养出来的,别地儿都没有。”说起这个来,方子仪脸上就添了不少得意。
若非她家有侍菊高手,也轮不着她来举办这菊花宴。
却说到了菊花宴的头一日晚上,方子仪有些不放心方子月,因寻到她屋子里问:“你明儿穿什么呀?”
方子月为了融入这京城的闺秀圈子也是很认真的,早早儿就把准备的新衣裳取了出来挂在衣架上了。她听方子仪问就指了指那衣裳,“阿姐,这件我新做的,还没穿出去见过人呢。”方子月如今已知道,在京城家里穿什么无所谓,但出门做客绝对不能穿以前穿过的衣裳。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脑子,几年前谁穿过什么衣裳她们都记得,若是重复传出来,可要被笑话死了。
这还便罢了。上回方子月跟着方子仪去参加一个小姐妹的聚会,其中一人穿了件两年前京城时兴的款,那还是当时做的没穿过的,这回当新衣穿出来还被人明嘲暗讽了一番。
这就是京城的闺秀圈子,一点儿错不得。
方子仪一看就叫了声“糟”,唬得方子月立即苦了脸。“这是又有哪里不对么?这都是今年京城时兴的款呢,前两日才底下人才赶制出来的。”
“愉愉那边已经差人过来送了口信儿,她明儿准备的两身衣裳一套是鹅黄色的,一套就是你这种樱草青的。”方子仪道。
方子月不懂,“她穿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方子仪戳了戳方子月的额心,“关系可大着呢,她不喜欢别人跟她撞色。”
方子月嘟囔道:“这也太霸道了吧,她穿了的颜色就不许咱们也穿?”
方子仪道:“也不是霸道吧。主要是跟她穿一个色,她不高兴不说,你也难免被衬得难看啊。就不怕人背后嘀咕你东施效颦么?”
方子月想想华宁县主那容色,肩膀一下就耷拉下去了,着急地道:“可我就这一身新衣裳,还没来得及做别的呢。以前在汝州做的衣裳你又说花样儿太旧穿出去要被人笑话。”
方子仪赶紧道:“别急别急,我那儿还有两身新做的,你先拿来穿吧。”
“那怎么行,堂姐你比我高比我瘦,我穿你的像什么样儿啊?”方子月都要哭了,感觉自己被欺负了。客大欺主嘛。
方子仪叹了口气,“没什么的,我那些衫子都做得宽松。”
方子月忍不住抱怨,“她那两身衣裳不是有一套只是备用么?只要不弄脏,她第二套可以不穿的呀。”
“傻阿月。”方子仪道,“便是第二套不弄脏,她用过午饭照例是要换衣裳的,嫌弃上午那衣裳上沾了饭菜味儿,不舒服。”
方子月直接傻了,“她?还饭菜味儿,这是当她自己是天仙呢?有本事别吃饭别拉屎别放屁啊。”